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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邈本是清河内史卫郓之子,虽然不是出生名门望族,但人生的轨迹若是按部就班的话,也会一路顺风顺水,若交上好运,还会谋上一份光耀门第的显职。
然而天有不测风云,任何看似平淡充实的人生都有突然出现转折的可能。
这个转折出现在父亲卫郓遭到同僚诬陷之时,清河王盛怒之下将其抄家灭族……适逢卫邈身患恶疾,在外隔离治疗,这才躲过一场血光之灾。
斩草务必除根,在清河王的追捕下,卫邈几经生死,辗转逃到了蓟城。
那时的蓟城并不繁华,不像京都洛阳这般有着摩肩接踵的茶楼、酒肆,更没有一簇一簇的杂耍班子……并不宽阔的石子路面上有些潮湿,偶尔有挑担的小商贩侧身从身边闪过,留下米面的香味……卫邈虚弱单薄的躯体内正蓄养着一只名叫“饥饿”
的巨大毒虫,贪婪地吸食着他仅存的生机和精气,这凌迟般的痛苦让他一只手扶住墙壁,贴着凹凸不平的砖石艰难前行,手指在粗糙的壁面有力划过,逐渐拉出一道血痕来,伴随着他越来越孱弱的步子愈发显得触目惊心。
路旁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,有人正在闭眼聆听鸟雀们毫无章法的演奏,犹如玉石打磨出来的脸上有着寒星一般的深眸,睫毛抖动之际,唇梢微扬,树叶上的露珠像是再也按捺不住,争先恐后奔向令自己春心萌动的树下人。
树下人却比露珠想象得无情许多,只是轻轻一个挪身,露珠飞溅了一地,瞬间支离破碎。
“公子注定是要辜负这些玻璃做成的心么?”
卫邈气息微弱,却用残存着的一口气问了这样一句,似乎忘了自己正在亡命天涯的路上。
他缓缓睁了眼,明澈的光一泻而出,让人心中为之一亮。
他打量了一番面前这身落魄的傲骨,漠然地说:“风声呼啸、骤雨倾盆、扬尘折柳……自然中任凭哪一样,也比凡俗的怜香惜玉之心冷酷……”
卫邈想笑,可是笑容早就从他的体内抽离而出,血海深仇、家破人亡,哪里还有笑的资格和心情?
“你落难了?”
树下的男子用浑不在意的口气问。
“一无所有。”
卫邈并不掩饰。
“你会什么?”
男子又问,含义不明地投之一笑。
卫邈心如死灰,有感而发,“诗书兵法、治国良策、老庄玄论……不中用之事样样皆会。”
男子大笑,惊动了银杏树上的群鸟,它们四散逃离的样子滑稽非常。
“我身边有用之人太多,缺的正是你这样的无用之人。”
男子正色道,不带丝毫悲悯之情,“既然已是一无所有,正好从头再来——多少人羡慕你有着重生的可能……”
“可是……公子,追杀我的人位高权重,我的依附只会是一种负累……”
卫邈说出心中的担忧。
“你如今自身难保,还有心力为他人着想,是不是显得过于优柔呢……况且,我只有敌人,没有负累——谁也没法自作多情想要在我心上占有一个不可撼动的位置……即便是我脚下的蚂蚁,也不是别人可以随便染指,试问谁敢迁怒于我?”
男子十分年轻,绝色的容颜有着猖獗的狂妄。
卫邈不禁冷下声,“蓟城不大,一手遮住的天也只是井口大小。”
男子嗤鼻一笑,反问道:“蓟城的确不大,可天下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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